中文(繁) | 《塞拉芬·罗斯神父生平与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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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管万有者基督圣像,莫斯科,约1670年

具有位格的真理

凡是正确地寻求真理的人,
没有不会在这一寻求中最终与我们的主耶稣基督相遇的,
他是“道路、真理、生命”,
无论此人是接受还是拒绝他。
真理站在那里反对世界,谴责一切世俗之事。
——尤金·罗斯
有些时候,上帝给了我一些身心获得完全平安的时刻……在那些时刻里,我为自己编订了一个信经,在这信经中,一切为我都是清晰而神圣的……这就是这信经:没有比救世主更美丽、更深邃、更富同情心、更通情达理、更有大丈夫气慨、更完美的了;不仅没有这样的事物,我还以嫉妒之爱告诉自己根本不可能有。
——费奥多尔·陀斯妥耶夫斯基
许多东方宗教在他们所能达到的程度上都是好的,
但惟有基督信仰才能向你打开天堂之门。
——塞拉芬·罗斯神父

  在他整个寻找的过程中,尤金仍继续参加旧金山各正教教堂的礼仪。他这样描写他在那里的体验道:“在这死寂的城市中,那里还有一丝‘大公性’——‘团结’与‘团体’——的火花。”正如我们所看到的,他在1957年参加了俄国主教座堂的圣周及复活节的庆典后,他说他从未看到在人群中会有如此的喜乐与“团结”。他由此得出结论道:“在这之后,外部世界实在是太沉闷了。各地的人都只是一个破碎整体的碎片而已,在这样的一个圣周之后,人对此有了强烈的意识。”

  尤金本人就那些碎片中的一块,是那只能向其中观看、却不能加入其中以分享其圆满的喜乐与合一的“外部世界”的一部份。但是,他长时间处于绝望、疏离及痛苦之中,这为他最终进入其中做了准备。“当皈依最终成为事实,”他晚年这样说,“启示的进程以一种非常简单的方式发生了:一个人处在危难之中,他受到痛苦折磨,之后,不知何故,另一个世界向他敞开了。你越是在痛苦艰难当中,极需要上帝,上帝就越要前来帮助你,把自己的本来面目启示给你,给你指出出离之道。”

  “尤金脱离上帝的时间太久了,”艾丽森说,“他越是犯罪得罪祂,上帝就越是紧追他不放。最终他不能再跑了,向上帝投降了。”现在,即便在地狱的深处日益憔悴,尤金仍然敢于转身呼唤他曾反叛过的上帝。他努力以接纳与谦逊来驯服自己的反叛精神,他在一篇写于1959年2月28日的重要文章里写道:

  “在这个时代,上帝未保留而加诸于人的是何等的苦难啊!仿佛人在过去所有的时代里所受的苦难还不够似的——不是这样的,这只是因为人在受苦时并未意识到上帝的临在。现在,上帝允许人受苦,却不启示自己就是受苦的原因;祂希望使人陷于最深的绝望之中。这是一位多么残酷的上帝啊!?——不,正是由于上帝无限而不可测度的爱才使他允许我们如此受苦。人自以为一无所缺,即使是现在,他——我们——想我们靠我们自己的努力能够逃脱我们命运的掌控。逃脱!——那正是我们惟一所想的。从现代生活的疯狂(地狱)中逃离出去,这是我们全部的想望。但是我们却不能逃脱!!!我们必须经历这一地狱,并接受它,要知道是上帝的爱使我们受苦。如果就这样受苦,却不知道为何要受苦,以为根本没有原因,这是多么令人恐惧的痛苦啊!原因即在于上帝的爱——我们看到它在幽暗之中发光吗?我们都是瞎子。主耶稣基督,求祢怜悯;圣玛利亚,上帝之母,请为我们罪人祈祷。”

  艾丽森曾让他阅读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著作开始第一次以其全部的灵性力量打动了尤金。陀思妥耶夫斯基涉及到了所有现代人所面对的重要的存在主义难题,陀思妥耶夫斯基给出了令人的思想困惑不已的种种答案,犹如他们确实来自基督的福音。在陀思妥耶夫斯基所写的《卡拉玛佐夫兄弟》一书的有关伊万的那一章里,尤金看到了一个人,这人就是他自己这么些年来的写照:一个过份理智的西方人,试图以自己的头脑来理解一切,因此,最终陷入怀疑与无神论之中。在他写的一篇题为“给伊万的回答”的短文中,尤金尝试回答伊万的疑惑,同时也回答他自己的“旧人”的疑惑。

  “一个人一旦上升到了疑惑的平原,在他面前有两条路:一条是质问、怀疑、想要理解之路,直到最终,这条路导致人怀疑一切,被怀疑所毁灭,或者将自己交付于一些给出错误‘解释’的科学,比如,用种种理由将我们存在中的不可调和的矛盾搪塞过去。另一条是接受与祈祷之路,即使怀疑仍然接受,为更丰富的生活而呼求,更多地接受,并为之哭泣,虽有疑惑却仍接受并祈祷,深知怀疑之路与简单的接受之路有着同样多的缺陷……对于每一个想要使生命中的苦难合理化的人——享乐主义者、“哲学家”、那些仅仅只是对此毫不在意的人——至少有一个人落入这些怀疑的陷阱,他驱使自己怀疑那些比他实际上(存在主义的)所怀疑的更多的事物,为人生命中的自相矛盾的另一面(真正的善、忏悔、以及驱使他从一开始就产生怀疑的怜悯心)辩解,就如(他所憎恨的)假安慰者为受苦、罪恶提出廉价的辩解一样。

  “因为我们已经进入了‘终极怀疑’(所有怀疑中最终,也是最大的怀疑)的时代,怀疑一切,否认所有的一致性,放弃了为世界及人类生活给出‘意义’的尝试。

  “但是,这‘终极怀疑’者最终堕入那些为受苦辩解的假安慰者同样的陷阱之中,两者都想的太多了,过份地想要给出‘意义’,想给生命一个‘解释’。一个解释得太简单,而另一个则过于简单地认为没有解释。但是两者都信赖理智,两者都以为生命应该有意义,应该得到解释;他们都认为,是否我——一个提问者——能够(或不能)给出生命的意义,那就是所要做的一切。

  “骄傲自负的人啊!你不会给出意义、生命真正的意义,除非你活出了比你纯粹怀疑所揭示出来的更为深刻的生命。的确,你走得比假安慰者更加深,你拒不满足于那些显而易见的假冒为善,他们隐瞒了我们的同伴所受的无法忍受的苦难。但是,轮到你时,你却也停止不前,在那生命的奥迹的开端就停止不前了……

  “你之所以停止不前,是因为你以理知、以寻求解释的问题及需求走近存在的奥迹。但是,你应俯伏于地,以谦卑及祈祷以才能走近它,还要有接受之心。接受一切,将一切都纳于你内,将所给予你的一切都纳于你内。如果你不这样做,如果使自己躲避一丁点的苦难,以怀疑的理性推理的态度加以推脱,那么,错误在于你自身,世界不会给出确切的意义,是不可理喻的。你是卑劣之人,不断自相矛盾,但是你却指望发现世界是纯洁的,想要给出世界的意义来。”

  多年来,尤金因为找不到真理而备受痛苦。他视寻求真理为超越其它万有之上的事,他用他的头脑来寻求真理:通过西方哲学,通过盖农的形上学,通过东方宗教,甚至试图以自己的头脑来回避逻辑思考的方法。现在,当他对正教的亲身体验开始在他的灵魂上产生了作用时,他开始意识到,真理根本不像他所想像的那样,他寻求真理的方法根本是错误的。“我接触了正教以及正教徒后,”他后来这样回忆道,“一种新的想法开始进入我的意识:真理并非只是一个抽象的、以头脑去寻求并认知的理念而已,真理是某种具有位格的事物——甚至其本身就是一个位格——应以心去寻求祂,热爱祂。就这样,我与基督相遇了。”

  当尤金还处于艾伦·华滋与东方宗教的影响之下时,他认为一个有位格的神的原则与绝对者的理念是不相称的,这是人头脑的产物,而非位格的“自我” 则比位格神更高超。但是,他有了上述新的意识后,发现恰恰相反:用他的话说,相信一位非位格的神是“一种灵性的不成熟”的表现,相信宇宙的创造者则比它更为高超,这位创造者自我启示为一位具有位格的绝对者,祂名叫自有者。

  尤金不断寻求的真理确实是具有位格的——祂说:“我是道路、真理、生命。”——用陀思陀耶夫斯基的话说,真理是何等的美妙,何等的深奥,何等的具有大丈夫气慨啊!蒙福者奥古斯丁也像尤金一样地寻求真理,有一次,他问道:“既然真理不散布于有限的空间,也不散布于无限的空间,不即是空虚吗?”——真理远远答复他说:“我是自有的。”看到了作为真理的祂的荣耀后,奥古斯丁只能说:“永恒的真理,真正的爱,可爱的永恒!”

  这一真理降临尘世,取了肉身,为使人(尤金本人)能与祂在一起。用叙利亚的圣艾弗冷的话说:“真理降临于母胎,由母胎所生,将人的罪一笔勾销。”现在,为了认识真理,尤金必须与祂建立起一种位际关际,忏悔自己的罪,自我净化,以他的整个存在热爱祂。

  尤金在他的日记中这样写道:“我们这个时代的人都受到这样的教育,相信没有什么东西高于人的理智,相信理智的想法。这是何以我们这个时代的冲突都与‘意识形态’有关的原因,真理不在他们中的原因亦在于此。因为真理只是与生活的真理——基督彼此共融,离开了祂就没有生命,亦无真理可言。”

  在另一些笔记中,尤金更强烈地表达了他自己的这一想法:“真理就是既是上帝又是人的耶稣基督。否认真理就是错谬,错谬就是只想使自己成为上帝。凡是不与祂在一起的,就是反对祂的,因为祂是真理,存在着的一切的真理,我们存在最深处的真理。凡是否认祂的,也就否认了一切。对祂漠不关心就是错谬,漠不关心的人作了抉择——不接受祂……

  “当我们真正顺服于祂——真理时,真理就寓居于我们内。”

  很多因素带领尤金来到真理前:巴赫的那些使人举心向上的基督徒音乐,盖农对古老传统的必要性的强调以及对现代社会所做的批判。但是惟有作为最为圆满的基督信仰的正教才使他接触到圆满的真理——耶稣基督未被歪曲的肖像。其它的事物都不能使他得到满足,当他第一次亲身与正教相遇时,他的心灵立即对他说:“这就是家。”虽然他的理智还要花许多时间才对此作出回应。

  尤金晚年曾这样问道:“人有没有一个专门接受来自上帝的启示的器官呢?就某种意思而言,是有的,确有这样的一个器官,虽然我们通常都将它封闭起来,而不把它打开:上帝的启示是给予那被称为‘“爱心”(a loving heart)’的器官的……

  “将上帝启示给人的首先不仅只是个奇迹而已,上帝将自己启示给一颗已经准备好接受祂的心灵。这就是一颗“燃烧着的心”所要表达的意思。”

  一些人的皈依与某一戏剧化且又激动人心的时刻联系在一起,但是尤金的皈依却并非如此。他的皈依更是一种逐渐地向上帝早已根植于他内心的事物的觉醒过程。许多年后,尤金在写给一位对盖农的著作感兴趣的灵性追寻者的信中这样写道:“我走向正教的历程前后有好几年的时间,在此过程中,并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激奋,现在,我对此感恩不尽。这又是受盖农的影响,这有助于我更深入于正教之中,并不像一些皈依者那样情绪起伏不定,他们还未准备好接受像正教那样深刻的信仰。”

  即便在他的这漫长而平淡无奇的皈依过程中,尤金却达到了盖农所未曾了解的深度。按照一位传记作家的说法:“盖农不会让自己接受这样的思想,即最高形式的知识将通过理性与感性结合、智力与仁爱的结合才能获得。问题就在于此……他坚持沿着他孤独的纯理智直觉的道路走下去。”这种倾向逐渐带领盖农加入苏菲派的一个默观团体之中,但是他的这种“皈依”根本不是尤金所经验到的。“与人们通常所认为的‘皈依’不同,”盖农这样写道,“这决不意味着一个传统本身优越于另一传统,这仅仅只是一个人为了灵性上的便利而诉诸理由,这又与个人的喜好完全不同。”

  在尤金身上,是什么使他能够获得其他的敏锐头脑(诸如盖农和舒昂)所无法获得的事物呢?他的一位多年老友给出了这样的一个答案:“他太聪明了——他是这样的一个天才,以致很少有人知道他到底是何许人。但是,与此同时,他又是个极为单纯的人,毫不复杂,就像他的父母一样。他能恰如其分地观察事物的本来面目。他是一个务实、热情而又正直的人。”

  与他循序渐进的皈依相一致,直到几年之后,当这由于和其他正教基督徒的交往而被陶成之后,尤金的这一面才为人所知。在回归基督信仰的过程中,他保持沉默,仔细地考虑皈依事宜。在他身上仍有痛苦以及他在这个世上的岁月中所学会的诡辩术。伊万·卡拉玛佐夫的存在主义的疑问的阴影仍然困扰着他;他仍然处于蒙福者奥古斯丁论及他自己逐渐的皈依基督信仰时所说的“怀疑的信仰状态”之中。但是,现在尤金能在此幽暗的通道的终点处看到一线喜乐与希望的亮光,除了沿着这一通道走到终点外,他什么也不能做。他仿佛听到了奥古斯丁第一次感到自己远离上帝时所听的声音:“我是强者的食粮;你壮大后将从我为饮食。”[1]

  尤金所要经历的苦难还要更多,但是,现在,由于真理具有位格这一“新想法”开始被他犹如一个活生生的现实那样地亲身经验到了,苦难就有了意义。尤金写道,世界的苦难“有了‘意义’,但它决不是用语言文字所能经验到的,它的‘意义’必须被生活出来,决非仅仅说说而已。”

  尤金先前所受的苦难笼罩在一种不确定而又绝望的氛围之中,在他新的苦难之中却有着希望的气息。这一新的苦难是因悔改而有的痛苦,因此在这痛苦内含有救赎的希望。现在,尤金终于转向了上帝,他不得不开始与他先前的自我决裂,接近那具有位格的真理。正如俄国的灵修作家闭关者圣德奥梵(St. Theophan the Recluse)在一本书中所说:“这是某种痛苦,但却能拯救人。凡是没有经历到这种痛苦的改变的人,都还未开始藉着悔改而生活。对一个开始在一切事上洁净自己的人而言,不经过这样的考验是不可能的。”尤金在晚年把这本书译成了英语。

  作为一个基督徒,尤金仍然继续蔑视现代世界,对它不存任何希望,他只想要逃离它。就某种情形而言,他甚至感到与他从小所受教的基督信仰更加疏离了,因为那一基督信仰是属于此世的舒适信仰,而他的信仰却根本是属于另一世界的。他终于找到了人存在的终向,亦即:永远地生活于另一世界,在基督的国度内,与基督合而为一。

  尤金所信的是一种苦修式的信仰。他所希望的基督信仰不是一种强调尘世安慰及福祉的信仰,而是一种藉着在此尘世深深地受苦而获得上天的救赎的信仰。对他这个受过如此众多痛苦的人而言,所有其它的一切信仰都不是真实的。惟有一个允许祂的孩子为了天堂、通过苦难达致成全的上帝,惟有一个亲自降临尘世受苦、为我们树立榜样的上帝,惟有这样的一个上帝才能将一个受苦的世界提升到祂自己那里,惟有这样的一个上帝才配受到人的最高灵性能力的崇拜。

  在此之前,尤金拒不承认存在着一位喜欢“将刺扎入人的身上”的上帝。现在,他确认了自己对这样一位上帝的信仰,虽然上帝允许世上有苦难,但是上帝却亲自承受了远远超过其受造物所受的痛苦。在提及伊万·卡拉玛佐夫身上的那个怀疑者时,他这样写道:“神人(God-man)基督,在受苦的众人中惟有祂是绝对无辜者。你没有从祂身上寻找‘解释’么?祂的解释就是祂的生命——你应注视它……我们所受的痛苦都是应该的,或者,至少我们应怀着喜乐之情注视着它,因为它是我们活出更深的生活并更走近我们的同伴及我们的上帝的机会。但是耶稣基督却不应受苦。因为祂是无辜的,祂不需要学习什么,从痛苦中也得不到什么。祂所作的都是纯粹没有必要的,是我们无法想像的,我们无法想像有谁像他那样的受苦,因为惟有他不逃避人的怜悯与痛苦。祂并未给自己提供虚假的安慰,亦非我们每天所习以为常的逃避现实。惟有祂一人活出了人类所能承受的全部痛苦与忧伤。

  “因此,祂知道我们本来是怎样的……我们知道存在就是受苦,我们也知道我们的上帝爱我们,为了这份爱,祂所受的痛苦甚至比最伟大的圣徒所受的痛苦还要来得大,我们知道这些,却假装“怀疑”,装模作样地提出我们的那些不重要的的、寻求‘意义’的质问。邪恶的人啊!接受并更多地受苦吧,向上帝祈祷吧——不是为了寻求目的而祈祷,不是为了寻求原因而祈祷,只要真诚地向祂献上你的祷告与眼泪。祂知道痛苦的‘理由’。祂是全知的。”

  一个晚上,尤金走在旧金山的街头,他突然发现他来到了先前曾感受到尼采的诗在他内讲话的那种邪恶力量的那个地方,在那时刻,他明白了地狱的恐怖。正如先前的那个时刻,现在太阳从地平线上落了下去。但是,此时此刻,尤金思考着他如何在基督信仰的黄昏时候生活,他记起了他是如何以他的罪将基督钉在十字架上。他感到惊奇,上帝竟向一个如此罪大恶极的人显示了祂的仁慈,将自己启示给这样的一个人。他越是感到卑微不堪、罪大恶极,他就越被那位爱他的上帝的庄严美善所举扬。

  尤金先前站在这个地方,听到了撒旦的先知尼采的声音。为了回应这个世界的苦难与孤独,尼采向上帝举拳相向。现在尤金听到了另一个不同的声音,俄罗斯的先知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声音,为回应同样的苦难,他教导人应俯伏于地,在造物主面前忏悔、感恩,并向上帝表达敬畏之情,他应意识到是他自己的罪加增了世界所受的痛苦。尤金努力摆脱了伊万的种种疑虑,追随另一位卡拉玛佐夫兄弟——阿廖沙的榜样。在漆黑的旧金山街头,尤金俯伏在他的主耶稣基督面前,满怀痛悔之情,哭泣起来。


[1]《忏悔录》,奥古斯丁着,周士良译,卷七,第十章。126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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