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的有生之年,義人已經出現在我們這些被迫流離家園的人之中。雖然他們還沒有被教會所宣聖,但是我們已經在他們的身上看到了得很多奇跡。滿洲裡的約納主教就是他們中的一位。」
——摘自上海和舊金山的聖伊望的《講道》
四個月來一個男孩一直在處於膝關節的炎症所帶來的痛苦之中。只要一伸腿,就會給他帶來很多無法忍受的疼痛。他完全無法站立,更別說是走路了。一天凌晨,他做了一個夢。夢裡一位身穿白衣的主教出現在他的面前並對他說:「把我的腿拿去吧。我已經不需要它們了。把你的腿給我。」當這個男孩醒來的時候,他的雙腿奇跡般的被治癒了。從一張相片中他認出夢中的主教正是當晚——一九二五年十月七日——過世的聖約納主教。
聖約納主教所走過塵世生活的道路很短。他出生於1888年,原名沃洛佳·普羅科夫斯基。他八歲時便成了孤兒。一位好心的鄉村輔祭收養了他,並贊助他的教育。他首先在他家鄉卡廬加的一所神學院就讀,後來轉學到喀山神學院。在入學的第三年他出家做了修士 ,成為奧普提納修院的修士,改名為約納。他的聰慧讓他脫穎而出,因此被選出教授新約聖經。他遵從神師伽弗拉伊爾長老的決定勉強地接受了這個職位。
1918年的革命迫使這位年輕的修士司祭離開喀山。他被共產黨逮捕。在監獄裡,他遭受毒打。後來他逃亡到了鄂木斯克(Omsk)。 在那裡他加入了由西域的群山及戈壁沙漠敗退至此的杜維特(Duvet)叛軍。到達北京之後,他很快就被俄國傳教團接納,不久就被祝聖為漢口(現在的武漢)主教,並被派往中國最北部的城市滿洲裡,牧養當地俄國難民中的正教徒。
當他在1922年到達滿洲裡的時候,那是個邊境城市。這個城市裡衣衫襤褸的俄國難民隨處可見。儘管當地的居民竭盡所能的幫助他們,但是資源畢竟有限。孩子們連飯都吃不飽。當時存在的慈善機構非常缺乏組織性,居民在精神上的支持也遠遠不夠。約納的到來深深的震撼這個城市。他在短短的三年裡為當地居民物質和精神生活所帶來的巨大改變不僅僅體現出他是一個積極行動的人,而且展現了他作為一名祈禱者和愛的使徒的崇高身份。他是一位真正的大司牧。
他超凡的生命力和靈性修養被他的神子們和與他接近的人寫成了回憶錄。阿·布耶夫(A. Buyev)寫道:
「最讓我感到敬佩的是他廣泛的興趣愛好,他的深知遠慮,和他對所有人的關愛。無論是對哪個國家和哪個階層的人,他都充滿了愛心。他最關愛的還是孩子。在我的一生中我從來沒有見過像他那樣的人。他對每一個人都那麼寬容,甚至是他的敵人。
在開始一個計劃的時候,他有時會遇到一些不夠忠誠和不夠可靠的人。我曾經忠告過他,我們離中蘇邊界只有四里,而且我曾經遇到過各種各樣有不同觀點和傾向的人。這時約納主教會看著我,一絲陰影瞬間劃過他的臉龐,之後他又豁然一笑:『你說得對,阿歷克斯?伊萬諾維奇。但是對這樣的人我們也要友善地予以接納。因為如果我們拒絕他,他就會到蘇聯去,那他就一定會成為我們的敵人。』
主教舉行禮儀時非常莊重;他念的每個字都深入人心。儘管禮儀通常在正午或一時許才結束,但是沒有人願意提前離開教堂。他的講道理充滿悲天憫人之情;所有人都能感到他的言語的震撼力。他的每次講道的內容都不一樣,因此沒有人願意錯過他說的每個字。
在他居住在滿洲裡的短短時期內,教堂建築被很好地保存了下來,另外建造了一棟附屬房屋,原有建築經過一系列維修和翻新得到了很好的改善。教堂的周圍建了一道高石圍牆。同時,教會還成立了一家孤兒院,一座有七個年級的高中和一個職業培訓班;學校聘請難民中所找到的最好的老師來教書。一個很大的圖書館被修建起來,圖書館內收藏著從鐵路沿線收集起來的書籍。另外還開了一個食堂和一個 配備有很好的醫生的醫療中心。
約納主教是怎樣籌備必需的資金呢?當我介紹他去見地區管理員和行政長官的時候,他給他們留下了很好的印象,所以他們捐助了資金我、麵粉和煤炭。在哈爾濱,他拜訪了鐵路管理局。從中國東部鐵路線主任那裡爭取到了每個月六百元的生活津貼。主教經常在哈爾濱理工學院演講,而作為回報他得到一車皮又一車皮的煤炭。
主教所教授的宗教課深深的吸引了課堂上的每一個學生。如果課後你問學生們主教講了寫什麼,他們都能準確的講出整堂課的內容。學生們愛他比愛自己的父母還深。每當他經過學校走廊的時候,年輕的學生總會跑向他。而他會在遠處劃一個大大的十字祝福他們。年長的學生尊敬地對他微笑問候,通常會從他那裡得到對他們所提的問題的明智答案。」
為了籌款,約納主教還常到有較大規模俄國僑民的哈爾濱去。在哈爾濱他會和梅列季烏總主教一起住在傳教團的住所。也就是在那裡,修士大司祭波利卡普結識了他:
「當約納主教剛被指派到滿洲裡的時候,當地的居民並不虔誠;他們不熱愛教會,也不支持教會或神職人員。當教堂宣告開始舉行禮儀的鐘聲已經響起時,教堂還是空空的。一直要等到開始頌唱赫儒文之歌的時候,人們才會陸續地趕來。但是這種情況並沒有持續很久,事情發生了轉變。約納主教很有演講的天賦。雖然他的演講有時會十分令人感到敬畏,但卻充滿了靈感,令人信服。他的魅力能喚醒那些良知已經沉睡的人。偶爾他會敲打他的牧杖,看看有沒有人睡著了。通常在這個時候他看起來非常嚴肅而且對站在他面前的人來說顯得非常可怕。 「……約納主教常常到哈爾濱來。通常他在十點左右禮儀結束後才來。梅列季烏總主教正喝著茶,突然門開了,約納主教走了進了,臉上帶著他那孩童般的笑容。梅列季烏總主教也笑了,然後開玩笑說:「你在幹什麼,怎麼一副聖愚的模樣?老實說,為何你不穿件得體的長袍呢?瞧你這衣衫襤褸的樣子!」約納主教也是笑著回答:「這身衣服對我來說已經很好了啊;我那裡還有很多孩子很需要吃的和穿的呢。」總主教會邀請他到桌邊來喝茶。茶後約納主教就到城裡探望一些他認識的施主去了。
「夜晚,人們會發現兩位主教在一起談論問題。他們有時一起回憶喀山神學院,那裡的教授和學生們。約納主教常常提到以為一位被稱為『茶後利特維諾娃』的女施主。她給了與約納主教很多的幫助。我想約納主教從來不會在沒有和她討論之前就開始任何一個新的冒險行動。這些夜談有時會持續到午夜;而我則情願聽這兩位天使般的生靈談論到清晨。隨後他們就去休息。約納主教睡前都會誦讀寢前祈禱。偶爾他們也會一起誦念弗坐詞。第二天,籌資的問題又成為討論的重點。約納主教從來都不會待太久。他說:「我還有很多孩子需要照顧,還有教堂,高中,孤兒院;我必須得回去。」
有關教育方面的需要,約納主教通常打電話給蘇聯領事,要求他為孤兒院和高中提供紙,鋼筆,鉛筆,粉筆和黑板。這位領事是一個非常固執的人,但是主教也有堅定的立場,他問:「您認為我是為了誰在要求這些東西!?他們都是您的孩子;貧人就是您的孩子!讓我在重複一遍:『我需要這些東西。我希望您能在明天早上八點前把它們送到我那裡!」說完後他掛斷電話。那位領事常常對他身邊的人說:「要是我們有五個像他那樣的人,我們就可以把整個世界翻個個。」約納主教的影響力就是有這麼大。」
用伊·博羅索夫(I. Borosov)的話來講,約納主教是一個「完美的牧者」:
約納主教一到就迅速給那些頹廢和在死亡邊緣的人帶來了活力。以前我們雖然有一個食堂,一個孤兒院和高中,但是環境很差。他為這些努力帶來了新的活力,在他那耀眼的活力,意志力,創造力和智力中開花結果。而且他所做的一切對他來說都好像是輕而易舉的,彷彿他是在平凡的樂器上彈奏著天堂的樂曲。
「他擁有超凡的天賦。他的思想經過長期的磨練變得活躍。就算他連續多天承受在大量的思想壓力之下,他的每一個主意也都是完善的,沒有一點缺乏思考的跡象。
「約納主教擁有另外一個天賦,他對他面對的問題有著敏銳的洞察力,他有完美的解決最棘手的困難的能力。
「約納主教天生遠離商業主義。儘管他不是一個生意人,但是他卻表現出了過人的敏銳和生意技巧。他似乎能夠把每一個走投無路的投資變得興旺,然後把所得的利潤都開支到他的最終目標上——他的孤兒的吃住。」
因為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父母的關愛,約納主教對那些在貧窮和孤單中掙扎成長的孩子們的需要特別的留心。他在孤兒院的一個助手捷列霍夫斯卡雅這樣講述他最喜歡的一個被他稱作「特別的孩子」的:
「主教對孤兒院所做的計劃是如此巨大,有很多地方使人無當理解。約納主教是依靠著堅定不移的信念和愛心來超越這一過程中的重重阻礙的。在他的領導下,孤兒院的規模漸漸的變大了;在第一年年底就已經有二十八名孤兒了。撫養和教育孩子們有信仰,有愛心和真誠基督徒的愛德,這需要老師和監護人時刻的教導。主教和他的助手們都有這樣的能力。
「孤兒院最重要的事之一是每年秋天的收集食物,衣服和其他日用品的活動。在聖母護守節那一天,在一個簡短的祈請禮和主教的祝福之後,兒童部的成員伴隨著一長列手推車從滿洲裡的街道上遊行經過,請求路人的捐款。然後車隊會回到起始地,卸下所收集到的捐贈。接著又開始新一輪的遊行。這樣一直到夜晚。城市的居民都會很樂意地捐贈他們為冬天所儲備的剩餘物品,例如蔬菜,農產品和衣物等等。收集完畢後,他們把孤兒院必須的東西留下,其它的東西則送給住在市郊的大量難民的孩子們。光是在主教的組織下建立的食堂每天就可以餵養兩百多個難民孩子。主教自己也積極的參與收集活動;他時不時地離開住處,檢查每輛手推車裡的捐贈物品,又幫助婦女們篩選收集到東西。
「孤兒院第二個重要的活動是每年夏天孩子們到附近中國東部鐵路線邊的一個叫做嵯崗的小鎮的度假。這個連接滿洲裡和嵯崗的鐵路線是由中國和蘇聯共同管理的。
要為孤兒和老師們爭取到免費的旅票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幸好通過主教不懈的努力,他的人際關係以及他和中國政府的友好關係,旅費都被免掉了;食糧和其它的日用品也通過貨車送到。第一年是這樣的。但是後來鐵路局拒絕再給與免費的旅票;而且所提供的住宿也只是一間學校。
「主教所選擇的度假地嵯崗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地方。它的一邊是一片小山;那裡有乾淨閃亮的細沙,有嬌小的灌木,還有一片片綠油油的草地;被滿洲裡西部的居民引以為豪的額爾古納河曲折而過,提供了游泳的好地方。嵯崗離車站有三十五里路,但是無論是距離還是其它的困難,或是任何複雜的因素都不能阻止主教。整個孤兒院都做好了準備在他的領導下步行跋涉。
「滿洲裡的居民為主教的決心所折服,都前來相助。他們為孤兒院提供車子。
「五旬節之後的第二天早上五點,十二輛車便停在聖英諾肯提教堂前,準備裝運食糧,衣物和其它孤兒們需要的東西。
「舉行完祈請禮之後,簡單地吃完早餐,孤兒院的隊伍便開始了他們的一段感人的旅途。帶隊的主教還是身著他那件灰色的長袍,迎風飄揚的頭髮上戴者一頂修士便帽;他腳穿一雙樸素的中國式拖鞋,手拿一個木杖。孩子們總是圍在他的周圍。就連很小的孩子也不肯坐車。他們更喜歡走在主教的身邊。在他們的身後是一群車隊。
「那天的天氣很熱。雖然沒有太陽,但是能感受到從西伯利亞草原上吹來的熱風。他們還有很長的一段路要走。他們第一天要走二十里路到扎賚諾爾過夜。他們走的很慢,在九點鐘第一次停下來休息。在給孩子們吃了一點東西和休息一個小時之後,他們又伴隨著孩子們的歌聲出發了。四點過後,他們再次停下來吃一頓熱餐。雖然沒有陽光直接的照射,但是為了減輕焦灼的熱風對皮膚的傷害他們都得敷藥。最後孩子們顯然都很累了,就連主教也是。所以他們頻繁的停下來休息。終於在晚上八點後太陽落山時,他們到達的旅途的第一站。因為不習慣這樣的長途跋涉,每一個人都很想要休息。在扎賚諾爾的休息站,蒸汽浴和晚飯已經在奧克拉德尼科夫(M. Okladinkov)家裡為他們準備好了。他們吃完就很快去睡了。他們不知道明天還是否能繼續前進,因為每一個人的腳都很痛,而且臉上和身上都有曬傷的痕跡。藥劑師被請來察看他們的情況,以採取一些減輕曬傷的措施。無論怎樣,除了三個年齡較小的孩子之外,所有的人還是得和主教一起走完所有的路。那一夜,每一個人的睡得很香。主教決定第二天早上七點前出發。
「第二天早上六點起床後,我們發現主教出去了。他在天亮前就離開了,但沒人知道他究竟去了那裡。在作了種種猜測以後,我們給孩子們吃了奧克拉德尼拉夫家為他們準備的早餐。突然在路上出現了一隊馬車。而主教就坐在最前面的那輛馬車裡。原來他發現自己再也沒有力氣再走二十里路了,於是他很早起來,去每家每戶的敲門,問他們能不能載孤兒們一程。人們很樂意的接受了他的請求,在八點鐘時後整個孤兒院便頂著火辣辣的太陽出發了。扎賚諾爾的居民一路陪伴著這個不尋常了旅行隊伍來到了邊界小鎮,並為孩子們提供陷餅和甜點。
「就這樣,主教每次都能找到解決困難的方法。這次他又使孩子們能在廣闊的草原上度假,在幽涼清爽的額爾古納河裡快樂的游泳。
「約納主教去世後,在他的繼任人弗拉基米爾·伊茲沃爾斯基神父(Fr. Vladimir Izvolsky)的帶領下,孩子們只在嵯崗過了一個夏天。之後他們便被住宿的地方拒之門外。所以每個夏天他們都只能在滿洲裡度過。
約納主教去世的非常突然。他當時正在照顧一位神父,這位神父因傷寒而去世。而他自己也在孤兒院秋季收集之前的前幾天感染上了慢性扁桃腺炎。他拒絕了推遲收集遊行的建議。在發著燒,連站也站不穩的情況下,他從他書房的窗戶旁祝福了每一輛貨車,而且站在那裡直到貨車回來,還讓每一個駕車的人向他匯報收集的情況。
由於併發症的原因,約納主教的病發展成為敗血症。他的醫生建議他乘總主教在的時候行懺悔並領受聖體聖血。約納主教知道他的日子所剩無幾了。在領受聖體聖血之後,他回到他的書房寫下他的遺囑:
「……我在此以使徒約安的話作為開始:孩子們,你們要彼此相愛……現在我也要以同樣的話來結束:孩子們,你們要彼此相愛。這是你們的耶穌基督的誡命。
「不要丟下孩子們不管……以基督的名義寬恕我。請你們在做神聖的禱告時不要忘記我……直到我們站在可怕的審判台前。」
與此同時,在教堂裡舉行了一次為主教康復的祈請禮。孩子們的呼喚不停地從教堂裡傳出:「親愛的上帝,求禰不要把主教從我們的身邊帶走。」
約納主教在回到他的房間,一個一個地祝福了每一個圍在他身邊、淚水滿面的人。接著,他穿上原本屬於奧普提納精舍的安弗若西長老的聖衣領帶和套袖跪著大聲的誦念靈魂離體的聖頌典。他要求在埋葬他時為他穿上他白色鑲邊的祭衣, 葬禮要簡單而不華麗。然後,他虛弱地躺倒在他的床上:「讓上帝的旨意承行吧。我這就要走了。」幾分鐘之後,他的靈魂便去了另一個世界,在那裡沒有疾病、痛苦和悲歎,只有沉浸在主的喜樂中的永恆生命。 滿洲裡所有居民——正教徒和非正教徒——都為主教而哀悼。他的去世帶來了無限的精神寂寞,以及連悲痛都無法填滿的空虛。在他墓前燃燒的燭光遠不及他給人們心靈所帶來的光明。在這光明之中,關於他的記憶會長流不朽。